『零散文』：快樂只能尋獲，不能被模仿（no.03-10072014）

我又一個人開溜了。逃離狹小封閉又悶熱的房間，躲到涼快開闊的快餐店。正值放學時分，店內聚集了一群國中生，或是穿校服，或是運動服，一點也不感到拘束。某某是不是喜歡某某、某某出糗鬧笑話……諸如此類的校園話題，在他們的你一言我一語間，迸出無數笑聲笑臉。我不經意地壓低我戴著的帽子，微微抬眼，透過帽檐壓扁的視野，默默探視他們快意率性的青春。

      此刻，我想起某些電影、電視劇甚至小說裡都不曾缺席過的情節：洞幽燭微的故事主角，或是坐在咖啡廳，或是走在路上，悠然自得地給夥伴推理分析路人。主人公的言談總是自信滿滿，舉止總是風流倜儻，而我總是禁不住陷入角色想像，就像小時候無法抗拒自己喜歡的故事人物一樣，一有機會便開始模仿。於是，我深邃銳敏的目光掠過右前方的國中生，穿過左邊木柵屏風的空隙，逮住一對相對而坐的男女。

      他倆穿著略顯休閒，卻還算得體，不是附近小企業辦公室的文員，就是附近補習陪讀中心的教員。瞧他們不分彼此，你吃我的炸雞，我吃你的漢堡，毫不別扭，話匣子更沒停歇過。他們的對話聲經屏風攔阻，卻依舊有漏網之語竄入我耳中，盡是對投資的熱望和對快餐店生意紅火的讚歎。想必他們是交往許久的戀人。沒熱戀期的情話綿綿卻共有一個夢，小兩口買個房子，開間小店，憧憬平淡安穩不仰人鼻息的生活。

      我竟然不由自主地勾勒起兩人忙著招呼客戶，百忙中抬頭，彼此相望，相視而笑的畫面。一轉念，就覺得自己可笑了，他們的夢哪輪到我這不相干的外人去構想。我不禁失笑，搖頭，指望搖晃腦袋能夠甩掉那些不必要的景象。而目光就在搖曳中，悄無聲息，輕若無物地，落在對面桌那位孤身女子身上。就像生物識別器一般，我恍若聽見"嗶"了一聲，心底就蹦出識別結果：90後、低頭族、大專生。

      她抱著小背包和印有學院標誌的粉紫色環保袋，低著頭，凝視著智能手機熒幕。秀髮黝黑，長長的，循著臉蛋的輪廓，柔順地垂下，襯托她恬靜的容顏。只見她雙眸微微一瞇，嘴角微微上揚，我不由自主猜想，她這般心無旁騖，是不是追看著甚麼劇集，正巧看到了逗趣抑或感人的劇情，所以開心地笑了。我想，單獨出門逛街吃飯，其實不必感到孤單或是悲傷，而是要懂得怎麼和自己相處，怎麼自得其樂。

      我收回了目光，收拾了桌上的餐盤，收斂了自己的角色想像，忍不住在心裡嘀咕呢喃，快樂只能尋獲，不能被模仿。朋友相聚之樂，要有意氣相投的朋友；戀人相守之樂，必須有個情投意合的愛人；單身自得之樂，就必須懂得如何自處。快樂這種情感，哪是模仿能複製來的？我那不倫不類的模仿，就只能發現他人的快樂罷了。





（刊于2014年6月19日《星洲日報》副刊〈星雲〉版。圖片引自https://foursquare.com/shujitee/photos）